寒意一口咬定，“你認錯人了！我不是什麽魔君。我是初來乍到的外人。”

這魔頭兩股戰戰，也是嚇得昏頭了，“絕不可能，您的容顏沒人敢冒充的！”

“況且想冒充，也冒充不了啊！”

它一邊說，一邊畫掌為鏡，圓盤般的手掌亮出一團光暈。在這團柔和的光暈中，寒意看到自己現在的形象——他生了兩只角！

很小的角，分別在額頭兩邊，呈小樹茁壯生長時的分叉狀，怎麽看怎麽小巧可愛。

但是他的臉，已經完全變了，變成尖尖的錐子臉，表面的皮膚不是正常人的皮膚，而是布滿了鱗片，銀色、橙色、粉色、紅色過度，越到臉頰顏色越深。眼眸是深藍色的，深邃無比，仿佛星辰大海。

這、這是誰？

寒意詫異的摸了摸自己的臉，繼而摸了一下自己的頭發——之前柔順的發絲也變了，變成海藻一樣的亂發，每一根都仿佛帶著魔力，從白色向藍色過度。

最尾的發梢藍的詭異，魔力最強，不聽話的翹起來。

他露出驚訝，發梢就四處探尋，似有自己的思維。

他閉眼再睜開，發尾就互相絞在一起又分開。

“寒魔君？”

“大人，您終於承認自己的身份了！嗚嗚！”

大概是這副尊容距離自己太遙遠了，寒意仍舊無法相信，光暈中的人和自己有關聯，指著它手中的光暈，“你這個，是什麽術法？我怎麽沒見過？”

“這個？這是最低等的，佛門的光明咒啊！”倒黴的小魔頭哭著，“我們常年聽禿驢念經，身上多多少少沾染了一點佛氣，聽著聽著就學會了！”

“哦！”寒意仔細看了看，好像沒什麽難度？他的掌心也生出一團光暈，只是這光暈無比的強大，耀眼，一下子刺痛魔頭的眼睛，疼得他原地打滾，

“魔君饒命！魔君饒命！”

寒意熄滅了光暈，奇怪的責問，“你叫嚷個什麽？”

“小的眼睛、眼睛疼啊！”

只是這麽一霎，魔頭的眼睛都流出血了。

“誒，我是學你用的光明咒，怎麽反而傷到了你？”

“魔君，嗚嗚，您是古往今來第一個同時修煉佛功和魔功的真君啊，您的光明咒和小的不在一個層階啊！”

“我有這麽厲害嗎？”

寒意納悶。

要知道他在神崎世家，雖然是家主的兒子，可上上下下都沒多重視他，因為他的血脈，也因為他的資質真的……很普通！

哥哥寒塵學一遍就會的，他得學上三遍、五遍。

小時候背書也是，經常背得吭吭哧哧，不像兄長看一眼就能倒背如流。

寒意對自己的評價，多半來自周圍人的看法。小黑是最偏向他的，也坦誠告訴他，他在修行的資質上，就是中上而已。靠著神崎世家的資源，勉強能超過大數人。

不過比起真正的天才，就不夠看了！

到了這困魔井，他才忽然發現自己……和從前的自我認知不大一樣了。

他到處亂轉，普通的輕身術，在外界隨便一個小門派的弟子都會使用，當然，效力也是普通，比騎馬快點罷了。而他在這困魔井的小世界使出來，速度飛快，眨眼之間橫飛數百裏。

手裏提著的小魔頭，頭發吹到一邊，就像被狂風肆虐過。

“嗚嗚，寒魔君，您大人有大量，就放過小的吧。小的屬性偏水，不適應火焰山啊。”

“瞎說，我看你皮硬得不行，怎麽是偏水呢？這裏是火焰山？我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……”

“小的怎麽敢騙魔君，小的真的五行偏水啊。就是在這天魔嶺呆得太久，表皮才退化成這樣，原來我是嫩得能掐水的皮膚……哎呦，難受死了，快喘不過氣來。魔君，是真的，這裏只有大魔之上的才能立足，小的在這裏都快化了……”

寒意發現自己在這裏定位感超強，明明四周都是一樣的環境，不變的暗色風沙，沒有天光，沒有日月，他卻緊緊記住來時的入口，想了下，就丟開小魔頭，“好了，別哭了，走吧，走吧！”

小魔頭連忙跪在地上磕了兩個頭，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。

跑了三裏地後，腳掌都被火焰山的地燙出血泡來，才終於到了安全地。

“老子真是撿了一條命！”

“真沒想到，竟然碰到了寒魔君！還好還好，這一位是魔君中不弒殺的，不然小命交代了！”

回去後，他把這件事當成劫後餘生告訴同伴，本意是顯擺他在寒魔君手上逃出來了，結果同伴們紛紛震驚了——

“他說他不是寒魔君？”

“他說他初來乍到的外人？”

“寒魔君從來不撒謊！”

“他說的全都是真話！”

這怎麽可能？

眾人面面相覷，最後一人靈光一閃，想明白了！

“我懂了，寒魔君是第一次來天魔嶺的他！那是他天性最善良，光輝最明亮的時期啊！”

“後來的他就沈默了。”

“不喜歡說話了。”

“十大魔君中，就屬他最沖淡無為，因為他根本沒有稱王稱霸，統一魔界的野心。”

“即便如何，誰也不敢小看他！因為寒魔君的功法是唯一不懼怕佛功的，沒有克星！”

“你個蠢貨，遇到大腿都不知道抱！”

幾人不顧火焰山多麽炎熱，趕緊沖過去找。可惜，哪裏還能找到寒意的蹤影？

他就好像從來沒有來過。

“我、我還是不懂，為什麽，為什麽我見到的寒魔君，是第一次來天魔嶺？他明明，明明成名很久了啊！”

“我倒是聽過一個傳聞——“

“傳說通過兩界界域時，時空扭曲，時間倒流。”

“也就是說，明明現在過來，時間點上卻是很久之前。或者是很久之後……哎呀，我也說不明白，反正寒魔君每次出來，都會抓幾個人問情況。那些人無一例外，都成了他麾下的魔兵，打了寒字符印。唯獨你……你個蠢貨，是八百年來天魔嶺最蠢的！遇到真魔只曉得逃命，不知道抱大腿！”

“嗚嗚嗚嗚……”小魔頭哭得無比淒慘。

……

再說寒意，在火焰山轉了一圈，倒是看到幾個渾身火焰的魔頭，但這些魔已經沒有任何靈智可言，不能說話，不能交流，只有噴洩的火焰顯示他們還活著。

隱隱約約中，寒意找到了他父親曾經生活過的山洞。

那是一個通體發黑的洞穴，和其他火焰魔住的洞穴沒什麽區別。不敢想象，他父親寒澈也曾經生活在這種地方。

只要一想，他就覺得心裏發堵。

“九因九轉忘心訣，居然能讓修煉者遺忘所有後入魔，再求晉升突破後轉修仙道。這也太神奇了！我爹修了，我娘也修了這門奇功，難道說，我娘也曾經入魔？入魔，是修煉九因九轉的必經之路？只有經歷了入魔的人生，才算完整？”

“不不，如果是，那麽失去一切靈智的火焰魔頭，怎麽能突破呢？什麽都不記得了，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。這樣的尊容，親朋一概不認，完全沒有自我認知，要是發生了什麽，被佛門超度了？豈不是一切成空？”

“也太危險了！”

寒意在火焰山中轉了一圈，確定沒有什麽痕跡了，就生出了離開的念頭。

此念一生，他飛快的轉移到了困魔井入口處，幾乎是一剎那，就飛離出鏡。

艱難的挪開井蓋，而此刻的智信，才剛剛走了七步遠。

“怎麽才下去就出來？可是受不了底下的魔氣洶湧？”

“不是啊，我在裏面待了好長時間，肯定過了幾天？幾個時辰？”寒意不擅長撒謊，雙眼迷茫，掰著指頭，“好像過了很久很久了？”

“困魔井中無日月，無法辨認時間。”

智信笑了笑，解釋道。

“可是我感覺過了很久了！”

寒意下意識說，說完，他忽然想起一件大事！後知後覺的，趕緊摸自己的臉和頭發，生怕自己還是那副尊容，讓水月寺的和尚以為他入魔了。

動手動腳，摸頭摸臉，尤其在額頭的犄角出來回摩擦，之後還摸自己的尾椎骨。此行為……著實不雅。

也虧得智信見多識廣，淡定如常，等寒意摸完了，笑容依舊不變，“想去看看舍利子嗎？”

“我可以嗎？”

沒有入魔！寒意高興，趕緊應下來，“聽說舍利塔是水月寺的秘境，不許外人看呢。”

“你，不是外人。”

寒意心道，果然母親和水月寺關系非同一般！

他能去舍利塔參觀，全占了母親的光！

開開心心的跟在智信後面，轉道去了舍利塔。

水月寺的困魔井和舍利塔一樣有名，不過慕名而來的，多半是沖著一個，要麽是對困魔井感興趣，要麽對舍利塔心向往之。

如本體姜瑩，和寒意這樣什麽都好奇，什麽都想看看的，還真是少數。

大概是因為，他們是真的沒有別念吧，目的純粹，就是看看而已。

舍利殿是水月寺最高的建築，寒意一進去，就感覺豐沛的佛門氣息，在他的身體感官中，覺得佛功是一種暖洋洋的，讓人舒服的光照，沒有半點不適應感。

而困魔井呢，就如同夏夜悠悠的涼風，似有點寒，但對身體健康的他來說，也是可以承受的，甚至可以說是享受。

兩種截然不同的極端氣息，他都能適應良好。

反倒是神崎世家那種算不上很強，也算不上很差的仙泉，他表現得一般，遠遠不如同族兄弟們進境極快。

舍利塔中，存放了高僧的舍利子。普通人不可太靠近，魔頭更是被舍利子之光一照，就有魔氣消融潰敗之痛。而寒意，覺得太暖和了，好舒服，舒服到他懶洋洋打了個哈欠，就在大殿上睡著了。

睡得香甜極了。

水月寺僧人：……

確定是白娉婷之子？

是！

白娉婷天生魔體，這孩子至少繼承了一半的魔體。他怎麽不受舍利子影響？

他娘不也是一樣嗎，來水月寺兩百年，也沒見過因舍利子受傷啊？

但是他娘還有點謹慎，對著我們不敢大意，怎麽這小子就沒半點懼怕的睡著了？

還呼呼大睡，睡得流口水了！

像是有恃無恐？

笑話，他有什麽憑恃？智信，是不是你答應過什麽？

我是佛門弟子，心中向佛，能答應天生魔體什麽事？

這就奇怪了！

眾僧人不能理解，目光交流了許久，都得不出一個答案。

該念經的念經，該打坐的打坐。

直到日頭西落，寒意懶散的伸了個懶腰，只覺得困倦和疲乏一掃而空。身體內傳出來嘎嘣嘎嘣的脆響，讓他忽然意識到——在舍利子殿邊睡了一覺，他就突破晉升了！辛辛苦苦努力修煉，不如睡覺！

“智信大師，請您收我為徒吧？我才發現，原來被佛功熏陶是這麽舒服！舒服到我都不想起來了！”

智信繼續微笑，“好啊。不過我佛門講究頓悟，也要看你的資質悟性。”

“好啊。雖然我悟性不是很好，不過我會用心修煉的！”

其他僧人沒有阻止。

嗯，引導魔頭向善，也是一樁功德。

甚至比滅魔困魔，功德更多呢！

寒意開始在水月寺修行。

說來也是奇怪，他進展飛快，遇到想不通、不能理解的佛門經文，他就在舍利子殿睡覺，睡了一覺自然而然的懂得了。順利得他都懷疑，莫非他的父母雙親，偷偷在“九因九轉忘心訣“是，曾經是轉修佛門功法的？

天天曬太陽也會嫌煩。偶爾他會要求去困魔井看看。

對此，水月寺沒人反對。

他們只奇怪，為什麽只跳井片刻，就立刻上來？反反覆覆的，每次只呆幾個呼吸之間的功夫，有什麽趣味？

太多不理解的事情了，在白娉婷這對母子身上。

水月寺眾人早已經習慣。

反正等著吧，時間會告訴他們答案。

兩個月後，長生殿寄來三枚星光電影符，分別是迎親前、迎親中、迎親後。三段影像資料，是公開在水月寺展示的。畫面中，白娉婷還是那副蒼老的容顏，由著長生殿其他女修給她畫上精致的妝容。

親迎時，神崎世家嫡系都沒出現，來的只是幾個偏支。

寒意看著很不滿，“我應該過去的。”

“我親爹親娘的婚事，我竟然不在場！”

看到最後一枚，他又忽然慶幸，幸好他不在場。不然就鬧得不可收拾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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